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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后的阳光慵懒。

梁婠坐在窗边,周身都被照得暖暖的。

面前的案几上,摆着下了一半的棋局。

她懒懒转动着指尖的腊梅花,一呼一吸间尽是淡淡香味。

黄潆素衣素服,简单梳着发髻,不施半点脂粉,俯下身恭恭敬敬地一拜。

“多谢娘娘成全。”

梁婠放下梅花,认真看她,不无可惜:“你真的想好了吗?”

黄潆抬起头,眸光坚定:“妾心意已决。”

梁婠点点头,转头眼神示意湘兰。

湘兰将早就准备好的小木匣捧着送至黄潆面前。

黄潆直起身并不接过,水汪汪的眼睛透着疑惑:“娘娘这是何意?”

湘兰打开盖子,竟是满满当当一匣子珍珠,个个浑圆莹润。

梁婠起身走至黄潆身前,亲自将人扶起来。

“出了宫,总会需要的。”

黄潆摇头拒绝,嘴角的笑容是说不出的苦涩:“妾既是出家,又怎能再带这些去清净之地?何况,妾若心里还有这些,又何必遁入空门?娘娘美意,妾心领了。”

态度十分坚决。

“再者,妾做此事是为了帮阿月报仇。”

话说至此,梁婠也不再勉强。

黄潆退后一步,再次伏拜:“娘娘保重。”

梁婠轻轻点头。

黄潆垂着头退后几步,转身毫不犹豫离开。

梁婠看着她的离去的脚步,是干脆决绝。

离开这样的泥潭如何不好呢?

假如等到自己该离去的那一天,又会是何种心情呢?

一定是心愿达成,轻松愉悦的吧?

腊八宴当夜,合安夫人回府后,莫名腹痛不止,竟见了红色,更引得心悸症发作,后猝死。

众人震惊。

后经查实,是因为合安夫人误食了藏红花。

藏红花落胎。

娄氏、陆氏与广平王等一众大为恼怒,势必要严查当日宴会餐食。

太后更是悲痛不止,下令彻查。

皇后操持宴会需要避嫌,淑妃有孕身体不便,因而此事落在了昭仪陆氏的头上。

这人选倒也符合大众希望。

可查了三日,宴会上的餐食一切正常。

苦恼之际,有良媛黄氏告发在皇后为众女眷准备的花茶中发现藏红花,惊疑中,淑妃出来作证,证实昭阳殿的菊花茶中确实掺了藏红花。

当天,淑妃只以为是宫人无意之举,为免挑起风浪,忍气吞声、不敢声张,只悄悄将茶放置一边,未饮。

谁知当日有孕的不止淑妃,还有合安夫人,如此稀里糊涂饮了,从而导致小产。

皇后谋害淑妃不成,却害了合安夫人。

不料此事只是揭开冰山一角。

有阆桦苑宫女出来指证,皇后先是诬陷淑妃下毒,又嫁祸赵弘德,还买通狱卒,伪造血书,以至于冤死弘德以及赵氏一族。

就在这个时候,有张宣徽同殿的宫女,揭发皇后与张宝月共行巫蛊之事,事情败露后,更逼死张宝月,以便自己脱罪。

墙倒众人推……

皇帝念及皇后为太子生母,且曹氏又是一门忠烈,是以只废除皇后之位,留其一命,迁入冷宫。

殿内早已没有黄潆的身影,梁婠依旧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瞧。

“淑妃为何不告诉她实情,这可真不像是你的作风。”

笑声中带着些许玩味。

梁婠回身看过去,奢华敞亮的宫殿里,处处陈设着奇珍异玩,无论是白日的阳光,还是夜晚的烛火,都能照得它们金光闪闪、璀璨夺目,像是有生命的活物。

从内殿走出来的人,一身玄衣长身而立,浓墨般乌发束以金冠,阴郁苍白的脸上,双瞳冷沉黝黑、深不见底,整个人毫无生气。

梁婠又朝门口看了眼,重新走回座位坐下,微微仰面看他。

“她既然觉得张宝月是蒙冤、被人害死的,那妾不妨成全她,再说巫蛊一事,皇后虽不是主谋,却也是帮凶,妾也没有错怪好人。”

高潜笑着在她对面落座:“孤看你好像舍不得良媛?”

梁婠睨他一眼:“一局对阵,期间定是不断落子、不断提子,习惯便好。”

高潜半真半假:“你若是舍不得,孤便让她留下陪你。”

梁婠拈起一颗白子,扬眉瞧他:“怎么?陛下的同一颗子可以用两次吗?”

高潜抬手落下一子,闷笑出声:“为了淑妃,孤愿意一试。”

梁婠冷冷瞥他,她是有毛病才会继续在跟前放一双他的眼睛。

虽不知黄潆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效忠高潜的,但这一点儿也不意外,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高潜授意她主动接近自己的……

梁婠叹口气,落下手中白子:“妾倒是好奇,陛下竟肯放她活着离开。”

黄潆也算知道不少内情。

高潜拈子的手一顿,微微勾了勾唇:“这不是淑妃想看到的吗?”

梁婠胸口忽然一窒,有些上不来气,拧着眉头垂下眼。

高潜俯下头蹙眉瞧她:“又不舒服了?”

梁婠捂着胸口点头:“说来奇怪,有时莫名觉得松快,有时又觉得憋闷难受。”

高潜直起身,黑沉沉的眸盯着她:“还想去宫外看诊吗?”

梁婠蹙紧眉头,宫外不乏能人异士,可也不是轻易能见到的,经过这几年的积累,她的医术也不算差,她都瞧不出端倪,普通医者也未必能看出来。

没有目的的出宫也是白跑一趟,倒不如让宋檀平时帮着留意些,真有什么名医的消息,她再去也不迟。

“皇后——”梁婠缓了缓,改口道,“曹若宓之事尚未彻底了结,真要出宫还是再过些日子吧。”

高潜往她杯中添些热水,轻描淡写:“她前后罪责加起来,本可处以极刑——”

他轻轻一叹,凝眸思考。

暂时留着曹若宓一命,不过是稳住其母舅一族与周氏之举。

私心里,高潜并不想留后患。

梁婠瞧他一眼,便移开视线,重新落回棋盘上,他还是这么狠,一点儿没变。

不过,她倒是乐得帮他一次,只要找机会证实二皇子非高潜所生,曹若宓必死无疑,做得好了,说不定还能将其母舅一族一起端了。

梁婠放软声音:“陛下得顾及太子的脸面,到底是一国储君。”

高潜没答话,看她:“为何要抢在太后前面对合安夫人下手?你就不怕万一事情败露,娄氏与高浥发难于我?”

梁婠露齿一笑:“当日怀孕的人只有我,其他人无论吃什、饮什么,都毫无影响,合安夫人有孕本就无人知晓。”

她顿了顿,又道:“再说,陛下真以为致人死地的是藏红花吗?”